七十年代初，美國記者羅斯頓對中國針灸治療的神奇效果所做的報導，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強烈的“針灸熱”。當時在加州三藩市地區為數不多的華人中醫師為在海外傳播中華文化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老前輩們在時勢的推動下，在一九七四年成立了“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這是美國有史以來第一個正式的中醫職業團體，也為後來推動加州和美國的中醫運動奠定了深厚的組織基礎。
懷念已故老中醫
JULY 2012
著名前輩醫師介紹
卞伯岐醫師
余庚南醫師
李傳真醫師
楊日超醫師
黃德馥醫師
李衛來醫師
吳祥瑞醫師
黎一騏醫師
丘德揚醫師
黃天池醫師
周敏華醫師
黎劍文醫師
溫星潭醫師
楊幹潛醫師
屠 英醫師
鐘維慈醫師
焦望義醫師
卞伯岐醫師
卞 伯 歧 老 醫 師 的 回 憶
老 前 輩 回 憶 加 州 中 醫 歷 史 系 列 之 一
編者按 ﹕卞伯歧醫師祖籍浙江省武進縣南夏墅，自幼從師武南名醫王道平。早年在常州地區行醫，一九四六年任武進中醫公會會長。一九四九年赴香港。卞醫師是美國中醫界資格最老的前輩之一，早在六十年代初已在加州三藩市灣區懸葫濟世，為美國針灸界中十分著名的先驅者。七十年代初美國出現“針灸熱”，卞伯歧醫師更是門庭若市，名噪一時。卞伯歧醫師當時積極參與針灸立法活動，是最先提出組織公會以抵抗壓迫的醫界前輩，也是美國第一個針灸職業團體《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的主要創始人之一。隨著針灸立法運動的發展，卞伯歧醫師除了積極帶動公會活動，還成功地團結了大批針灸病家。這些美國病家們也自動組織起來，熱心配合公會進行的立法運動，造成當時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卞伯歧醫師參與主持的《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因而亦成為領導和推動加州針灸合法化的主導力量，為加州最為關鍵性的針灸立法 — SB 86 提案的順利通過作出了決定性的貢獻。
卞伯歧醫師生前為加州中醫師聯合總會名譽會長及顧問委員會榮譽主席。卞伯歧醫師也是加州執照針灸醫師公會的顧問。
公會組織是加州針灸職業合法化運動的中堅力量
《 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 》前會長 卞伯歧醫師遺作
一九七七年春
一 、 美 國 中 醫 針 灸 白 熱 化
自從一九七二年春節，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後，其隨行的新聞記者們，不斷在報刊、電視台報導中國的所見所聞，尤其對中國針灸方面的治驗記錄以及針灸麻醉的驚人奇跡大感興趣，經常在電視中傳播放映，使美國久病不愈，西醫治療無效，常年纏綿床榻與藥石為伍的病人有了新的希望。通過治療，得到不可思議和預想不到的療效，因此，中醫針灸在美國不脛而走，造成了針灸白熱化的程度。
二 、 加 州 西 醫 公 會 針 灸 示 範
中醫針灸雖然在博得美國人士的神往和信仰，是解除人民痛苦的正當職業。但從美國法律來說，任何行業，必須經過省會或國會立法之後，才發給行業牌照，才算取得合法地位。如果沒有經過省會或國會的合法程序，就是屬于非法的。因此，中國針灸在美國沒有得到合法之前，與病人診治疾患，只能說是示範針灸。
華僑女西醫甄尼李（注1 ），由鄭永心女士介紹來邀請我至西醫醫師公會針灸示範。我推說是無牌行醫的中醫針灸，不便暴露身份。經過她以發揚祖國醫藥遺產為前提，再三要求出席主持示範，由于盛情難卻，只得免為其難。實際甄尼李的前來是受加州西醫師公會及醫藥甄試委員會的指使，目的是打擊中醫針灸，蓄意屈辱中醫針灸，使之受到與會人士的譏笑而收場。
當時我便提出兩個具體要求﹕
（1）再請一位專門針灸的加拿大中醫梁覺玄（在香港辦過中國針灸學院，與我有同事關係）一同參加；
（2）不要公開發表有關針灸示範消息。
一九七二年九月九日下午八開始（七時左右，西醫公會已有一百多人參加觀摩）先由該會會長愛多門博士致開場白，並介紹我與梁覺玄的經歷，並邀我致辭，簡略說明中醫針灸的醫療功效，由門人彭印慈任英文傳譯。第一位接受針療的是該會會長愛多門博士，患股關節風濕症，行走已成跛足，經過針療之後，立見奇效，步履一如常人。一共診治四位病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好轉。到九時結束，隨即得到滿場人士的掌聲和歡呼聲，慶賀針灸示範的成功。這次竟能博得超理想的收獲，而醫師們大失所望，情緒頹喪。因為這四位病人都要用電子裝置方能達到止痛作用，現在用針治卻能立竿見影，真是料所不及。
次日（九月十日）中西報均以突出的標題刊載針灸示範消息。我看到之後，真是啼笑皆非。因為在針務方面，毋庸宣揚。忽然公開示範，要顧慮到法律問題。經過查究消息來源，是一位在西報《江尼固報》（注2）任采訪的華人女記者白蘭所報導。甄尼李利表示歉意，並承擔今後如有示範而產生的問題，由西醫公會絕對負責。
自從示範之後，各地病人接憧而至，各會館、商會、社團、各國領事館及政府機關，經常介紹病人，每天工作達十四小時以上，不聽電話，不會賓客，專心致志地為病人診治。最難得的是彭印慈既要探索病人的實際情況（防有偽裝病人），又要在治療時做翻譯，還要做會計，外交，秘書，每天至少要复二十件信。
接連而來的是醫院與衛生機關的邀請示範，大專院校專題講學。要編講義譯英文等， 而一舉成為代表中醫針灸的典型人物了。
三 、 一六九一法案 （ 注 3 ）
西醫團體對中醫針灸的嫉妒一天一天地加劇，形勢上已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於是想以法律來管制中醫針灸，然後予以取締。
一九七三年加州下議院制定一條中醫針灸法案（第一六九一草案），其主要內容，針灸需要在西醫監督之下施行。當時這條法案已經在下議會通過行政小組與衛生小組，只要再經財政小組一關，就完成立法程序。由于時機緊迫，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當即召集各同業及針灸運動會商討對付辦法。決定先通知財政小組討論“ 一 六九一法案 ”時日，要舉行公開 聆訊（公聽）。我們到處奔走，有時從打字到貼好郵票，寄出四十封信給與全國西醫，把中醫針灸的學術理論及治療成果向全國西醫作詳情匯報，利用西醫師簽名控告省府。
到財政小組開會那一天，會議室里一早就擠滿了人，我們推定哥羅斯門（美國律師）代表針灸，摩利士（注 4）代表病人，海倫美爾（注 5）代表針灸運動會，抗議“ 一六九一法案”違反自由平等的立法精神。經過代表陳詞後表決，財政小組出席二十一位委員，二人棄權，十四票反對，五票同意，終於將“一六九一法案”打敗，中醫針灸獲得了勝利。
四 、 哥羅斯門（注6）與中醫藥針灸學會成立
哥羅斯門是一位肝膽照人而又仗義執言的知名律師，他開始與我往來，是要我的病人替他受理針灸案件作證。他要把個人事件發展到整個方面。通過會議，哥氏以坦誠懇切的言詞，一再表示願意無條件的為中醫針灸出力，不論個人事件或團體事件，決心全力以赴支持到合法為止。
哥氏認為團體力量勝于個人，主張先建立同業公會，俾便對外活動有一個名義。 一九七二年，我們著手組織中醫藥針灸學會，時間可有伸縮性易于掌握。一九七四年八月，由于爭取針灸法案的勝利完成，正式成立加省中醫藥針灸會。 大會選舉結果，我得票最多當選為理事長。（注 7）
中醫針灸學會是超然獨立職業的學術團體，與三藩市所有一般堂口各公所之類隔絕。凡是舉行紀念性的集會，概不邀請外賓，以免有關于政治性的干擾。
五 、 莫習康尼（注8）提案
“一六九一法案 ”打銷之後，對中醫針灸立法問題，還沒有得到順利解決。加省西醫集團采取另一種手法，對中醫針灸進行壓迫和威脅。在電視報刊發表聲明“目前美國的針灸在治療方面沒有得到正確的實效之前，必須澄清一下，以行動來對付，直至取締為止”。在這几天中，有三、四同業受到拘控。對我則買通病人到消費局控告，先由地方法院出傳票開偵察庭，同時宣布停止針灸（我也就趁此機會暫去華盛頓 XXX（注9）處）。 至第三天，接到彭印慈的電話，要我立即趕回來。因為有許多通過針灸治療之後有特殊功效的病人一定要我繼續為他（她）們針療。他們的律師一致認為停診無濟于事（他們並且已經通過檢察長和控告的病人答允不起訴。）在開庭的第一天，女法官西咸美雲單刀直入地對我說﹕“有好几位病人到我辦公室反映，你能治好美國醫生不能治好的病，如果說要停止你的針灸業務，太沒有人道主義了”。並且建議要我在中醫針灸沒有合法之前，找律 師研究一下，有沒有可以引用的條文。這話從法官口里說出來，當然有法律依據的。
一九七四年，哥羅門斯制定“二一一七 ”，“二一一八 ”（注10）兩條針灸法案，請上議會議員莫習康尼為提案人，經過上下兩議會各小組通過，完成立法程序，一俟省長簽署就能付諸實施。兩條法案達到省長雷根（注 11）手中，延擱四十天未見簽署。他在法案上批著“留持考慮”。傳聞說是雷的岳父（西醫）從中作梗，法案不是否決而是凍結，我內心感到憤怒與憂慮 。
六 、 加省中醫針灸終於獲得合法地位
一九七五年新省長布朗上任，莫習康尼繼續 SB 86（ 注 12）法案公開聆訊。在西醫方面看到布朗省長不受任何關係。在各小組委員審查時提出修改方案，與原有的內容大有出入，在 SB 86 法案中對中醫針灸有一條法律是祖傳，包括師授（因為有的地方中醫針灸沒有專門學校），其資格規定行醫五年以上，可以申領執照，西醫意將訂議祖傳一條改為考 試及格發給證書。他們在奈華達省所設的考試與針灸全無關係，參與考試的二十五人中僅有一人及格。照法律規定是違法的。到了最後階段，省議員莫習康尼挺身而出，用加州中醫針灸學會名義將部分內容修改，其內容主要是只要能證明有五年實施針灸經驗的人，都可馬上取得牌照。報呈布朗省長簽署生效，承認加省中醫針灸合法化。
注 釋 ﹕
（ 注 1） 甄尼 利 – – Dr. JANE LEE, M.D.，李慕貞西醫，早年參與針灸治療的華裔美國西醫，曾擔任針灸顧問委員會特別顧問。
（ 注 2）江尼固報–三藩市出版發行的「紀事報 」CHRONICLE 。
（ 注 3）一六九一法案 – – 即由杜菲眾議員提出之加州第二個針灸法案 AB 1691。原文誤作 “一九六一法案” 。
（ 注 4）摩利士 — MORRIS LESS，工會運動領袖。帶頭發動美國公眾參與支持針灸立法。
（ 注 5）海倫美爾 — HELEN MEYER，當時白人病家群眾組織 “加州針灸運動” 的領導人之一。
（ 注 6）哥羅斯門 — AUBREY GROSSMAN，或譯作格羅司門，著名三籓市大律師，曾協助針灸界起草多項法律文件，促成加州的針灸職業合法化的實現。
（ 注 7）卞伯岐醫師雖然得票最多，但他以大局為重，堅決推舉已經取得整脊醫師執照、與主流社會便于溝通的黃天池醫師擔任首屆會長，更好推動立法運動。
（ 注 8）莫司康尼 — GEORGE MOSCONE，或譯作馬斯哥尼，加州參議員，後成為三籓市市長。是加州最早期替中醫界在議會提出針灸法案的政客之一。
（ 注 9）卞醫師原稿復制品此處字跡模糊，無法辨認。
（ 注 10）即1973年 SB 2117、SB 2118 兩提案。
（ 注 11）雷根 – – RONALD REAGAN，或譯作里根，當時的共和黨藉州長。後來成為第四十任美國總統。
（ 注 12）SB 86 –即馬斯哥尼參議員提出之「 1974 年針灸職業合法化提案」。原文誤作“ 86B” 。
（本文由李曼群醫師整理，題目是編者加的。）
余庚南醫師
余 庚 南 老 醫 師 的 回 憶
老前輩回憶加州中醫歷史系列之二
編者按﹕余庚南醫師六十年代已在加州三藩市地區行醫，為美國中醫界之先驅者之一。七十年代初積極參與針灸立法活動，也是美國第一個針灸職業團體《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的主要創始人之一。隨著針灸立法運動的發展，西醫的阻力逐漸成為通過立法的主要障礙。如何克服這個困難？當時在中醫界內部出現兩種不同的意見﹕主流派堅持要針鋒相對，堅決抗爭；非主流派則主張要主動和西醫界溝通，以排除阻力。余庚南醫師遂與部分同業於一九七五年組織起《加州針灸中醫藥同業總會》，開始進行團結西醫，教育西醫的工作，終于成功地消除了西醫當權派在議會的反對意見，使SB86 提案得以順利通過，為針灸立法成功立了大功。
余庚南醫師目前為加州中醫師聯合總會顧問委員會榮譽主席。余庚南醫師也是加州執照針灸醫師公會的顧問。
主 動 溝 通 西 醫 ， 排 除 立 法 障 礙
加州針灸合法化運動中議會立法之關鍵策略
《加州針灸中醫藥同業總會》會長 余庚南醫師口述
一九九七年 十一 月二十二日
加州上議院議員馬斯哥尼先生，他接受加州針灸合法化提案 SB2117-SB2118 後，又發現有許多問題，在提與不提之間有許多考慮，猶豫不決。一九七四年五月間，兩針灸法案提出之初，一批針灸醫師來到沙加緬度，本來當天下午三時要召開針灸提案聽證會的。 但是過了三時還未開會提此法案，而馬斯哥尼議員似乎尚無意出席。我們針灸界的二十多人在馬氏辦公室門口聚集，焦急等候消息。在此無可奈何之際我找到本地著名僑領鄧世發先生。鄧先生是加州首府一位傳奇人物，他作為一個餐館東主，與州政府各級官員及參、眾兩院多數議員都頗有交情。當時他馬上毫不猶豫的帶我一同去找馬氏。辦公室女秘書企圖阻止，但鄧先生卻不予理會，一直闖進辦公室。馬斯哥尼先生熱情出來迎接。鄧氏告以針灸界人士已在你辦公廳外等候多時，針灸提案的聽證會何時才能進行。鄧世發先生此言一出，馬氏便立即帶備文件，偕同我針灸界同仁以及哥羅斯門律師一齊前往會議室。就這樣當日在上議院會議上辯論了針灸提案，邁出了加州針灸合法化過程的第一步。
之後鄧世發先生打電話給我說﹕“針灸提案一事，上議員馬斯哥尼有一些意見，第一，有許多議員不懂得什麼是針灸，針灸對病人的治療是否有傷害？ 第二，西醫方面也極力反對，馬斯哥尼先生希望你們在針灸治療方面多些讓西醫瞭解明白，應與西醫聯係溝通。”之後我再約鄧世發先生與馬斯哥尼先生再次見面。馬斯哥尼先生說﹕“醫藥衛生一向是由西醫負責的，也是西醫的責任，雖然在報紙上也見到總體瞭解針灸，但主要是什麼人會針灸？有誰知道他們懂得針灸？所以西醫提出不同意見也是有他們的理由。因為西醫極力反對，所以你們回去再研究，與西醫互相溝通，好讓西醫對針灸有進一步的瞭解，而我再提出此提案，著手處理。”
我回來後便與李衛來，李愈之等研究，怎樣與西醫溝通。決定由鄧世發先生安排和西醫公會直接接觸，馬斯哥尼先生從中斡旋。於是我與李衛來，李愈之， 卞伯歧，黃天池，帶彭太及司徒灼池作翻譯又到沙加緬度去。西醫公會那邊派了一位秘書出來，此人有意為難我們，提出﹕如果你們針灸合法，誰能做得針灸醫生？他認為西醫是要經過嚴格的學習，實習及考核才能成為醫生，但是你們有什麼資格才能成為醫生？知道你們沒有針灸學校，是否黃口黃面的就是針灸醫生？當時我們都不明白，回來由鄧世發先生之子解釋說，西醫生要經過學習，實習及考試共需要十年八年的時間才能成為醫生，西醫要知道針灸醫生又是怎樣產生的。當時大家都感到為難而失望。後來馬斯哥尼先生到來了，見大家情緒不佳，就說今天不討論立法問題，叫大家先吃飯，下次再談此事，就這樣結束了這次的交涉。
過後又再次由鄧世發先生安排，我請了一位叫 JAMES WONG 的作翻譯，另外與李愈之、黎一騏醫生，共四人再次到沙加緬度與那位秘書討論。而那位秘書接見時竟把雙腳放在辦公桌上，態度十分傲慢。他認為我們不懂英文，而又是私人性質到訪，所以用這種 態度對待我們。我們很生氣決定不與他談，要找到他們的會長。通過瞭解，知道我們要 用團體的名義派代表來討論才會正式接待。所以我們回來就組織了《加州中醫藥針灸同業總會》，我們以這個會的名義與 DR. RAMAN（當時的衛生廳長）會談。他說因為不理解什麼是針灸，所以他不能作出表示。但是，他介紹李慕貞西醫和我們聯絡，算是建立了直接溝通的門路。另外我們又會見了一位很很熱心的下議院議員，是負責財政的，如果提案通過，他可以撥款的。 他告訴我們﹕要讓上議院及下議院的議員們都瞭解什麼是針灸，什麼人才能做得針灸，這些問題一定要解決，通過法案才有可能。
于是我們開始組織起辦臨床示範表演，讓西醫及議員們瞭解什麼是針灸。由邱德揚 醫生作示範，第一次示範有三位議員觀看﹕一位是上議院的議員，一位是下議院的財政負責人，另一位也是下議員。省長辦公室也派人來。因為針灸當時還屬非法，有人提出是否要取得許可證才能做示範。幸得鄧世發先生介紹，請來高等法院的法官批准並親臨現場觀看表演。示範很成功，之後每個星期都有示範，大概有十多次，有三几次西醫會也派人來觀察。之後馬斯哥尼先生開始積極提此案。但西醫方面仍有意見。馬斯哥尼先生要求我們提供一些資料給他們看，包括中醫書本，現代中國中醫針灸資料，有英文版的中醫針灸學等，我們盡力收集，都送給他們看了。
我們做的這些工作得到了馬斯哥尼先生的認同，但他又提出另外一個問題﹕怎樣才能成為針灸醫生呢？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針灸立法才有資歷根據。以前在美國是沒有中醫學校的，于是我去台灣瞭解考核針灸醫生資格的情況。然後我們去找總領事李裕生先生要求協助。幾經曲折，台灣考試院才幫我們辦好這些證明。
馬斯哥尼先生還授意，要求我們與西醫共同研究如何使針灸服務符合美國社會的醫藥衛生制度。當時加州西醫公會由杜根醫師當會長。他們要求看十三種疾病的針灸治療過程。我聯係了香港的朱子揚醫生，並帶他們到香港用三日時間，觀看了這十三項針灸治療。 西醫們還要求要有一些病例經西醫鑒定治療無效的，而用針灸治愈的實際例子。幸好在香港廣華醫院有一病例，病人三十多歲，患有失憶症，不會回家，被送到廣華醫院經西醫治療無效，後朱子揚醫生用頭皮針治愈。另一例是九歲小孩患哮喘，經西醫治療無效，朱子揚醫生用割治埋線治療使病癥大有好轉。這次觀摩學習向西醫證明了中醫針灸治療是有效的，所以回來後他們就不再反對針灸法案。SB86提案不久也就順利通過，經布朗州長簽字，終于確立了中醫針灸的合法地位。
立法成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根據 SB86 提案的規定成立一個針灸顧問委員會。西醫公會原先提出一個有十一人組成的方案 ﹕他們認為要有三位中醫針灸界人士（一位中國人，一位日本人，一位韓國人）、兩位社會工作人士、兩位西醫醫生、兩位是醫學院的、兩位是醫學研究部門的，共十一人。我們研究認為這個方案不符合實際，我與邱德揚，黎一騏，李愈之等商討後，認為七位委員便可以了。我們指出中醫針灸是中國兩千多年留下來之醫術，直到現在不斷地研究發揚進步，應以中國人為主導，日本，韓國為輔助，西醫可以有兩個，在法律上的規則方面他們可以作指導，其他的社會人士，醫學院及研究院的人不懂得針灸，所以不需要他們。經多方的解釋後他們同意我們的觀點，並寫信給馬斯哥尼先生，省長辦公室也知道這些消息。至于怎樣產生顧問委員會委員，我們認為三位是中國人的中醫針灸界人士，一位日本人，一位韓國人，兩位西醫人士，共七名委員會委員。我還要求由加州中醫藥針灸同業總會提名四人，他們應是懂得針灸醫術，並支持發展及維護針灸的。我們提名的有丘德揚醫生，黃嘉猶醫生，蔡吟英醫生，另一位是西醫魏斯醫生。他們全部獲得布朗州長的任命。在中醫針灸合法成功之後，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在二阜舉行了慶功會。當時馬斯哥尼先生也在會上發表講演，有些照片及錄音帶可以證明當時的情況。
注釋﹕本文根據余庚南醫師在加州中醫師聯合總會的敬老茶話會上的講話整理。
（本文由梁曦陽醫師整理，題目是編者加的。）
李傳真醫師
李 傳 真 老 醫 師 的 回 憶
老前輩回憶加州中醫歷史系列之三
編者按﹕李傳真醫師一九六六年移民來美，在加州普羅奧圖地區行醫，是美國針灸界之先驅者之一。李醫師七十年代初積極參與針灸立法活動，也是《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的主要領導人之一。隨著針灸立法運動的發展，西方人士，特別是政界人士，對中醫針灸的無知和誤解也成為立法的障礙因素之一。李傳真醫師來自星加波，是當時針灸師中極少數能說流利英語的中醫師，她的病家幾乎全是白人。為了和西方社會有比較好的溝通，李傳真醫師後來和白芭芮醫師等一起創立了「美國針灸協會」，積極聯絡各族，特別是白人針灸師、廣大病家和社會領袖，有力地推動了針灸醫學在主流社會以及議會上下的傳播，美國針灸協會也成為當時針灸立法的主要原動力之一。
李傳真醫師已經退休。曾為加州中醫師聯合總會顧問委員會榮譽顧問。李傳真醫師也曾是加州執照針灸醫師公會的顧問。
深 入 西 方 社 會 ， 廣 交 知 心 朋 友
加州針灸合法化運動中白人朋友的作用
《美國針灸協會》會長 李傳真醫師原著
一九九三 年 五月 十二日
我一九二三年出生於一個牧師家庭，曾做過護士和助產士。一九四九年隨父親離開中國大陸去台灣，先是跟舅舅學了針灸，後來又去新加坡，畢業於新加坡針灸學院。一九六九年我移居美國，住在普羅奧圖市。
那時針灸在加州還沒有合法化，我只好在慧普電子公司的流水線上做工人。但是有時候我會私下給朋友針灸治病。有一次，我所在的教會有一位年青的工程師，患了腰部腫瘤，手術後下肢癱瘓了。我用針灸醫好了他，使他恢復行走。病人的母親把它看成是醫學奇跡，又給我介紹來了另一位患肩痛多年的美國婦女。我又用針灸一次就治好了她。就這樣，我的名聲很快就被傳開了。從此我開始了在美國的針灸生涯。在當時沒有西醫的執照做針灸是非法的，所以沒有人肯租診所給我。我只能在家里看病，而前來求醫的病人越來越多，家里常常容納不下。有一次因為候診的病人太多，竟把家里的樓梯都踩塌了。直到一九七二年，有一位思想比較開明的西醫奧克森亨得爾醫師，同意分租半天診所給我。我決定辭掉慧普電子公司的工作，專心看病。那時候每天早上五點開始到下午一點，我要看七、八十個病人，很多還是從遠道驅車前來求診的。
為了更好提高療效，我繼續鑽研針灸，並且對古書上沒有提到的一些現代病症也作了深入的研究，總結治療方法。通過大量實踐，我逐漸形成了有自己風格的快速見效的針法。
一九七四年四月十五日，當時的里根州長否決了中醫界推動的針灸合法化提案（即馬斯哥尼參議員提出的 SB2117和 SB2118 法 案）。第二天四月十六日早上六點四十五分，一幫警察涌到我診所，以“無牌行醫”的罪名把我拘留了起來。當時診所已有十几個病人，有一個還是開車四小時，從二百英哩外的列鼎市趕來的。那天我被當作一名“罪犯”，打了手指模，關到聖塔克拉拉縣監獄。但是我自己感到十分鎮靜，絲毫沒有疚歉的感覺，因為我知道我做的是好事。到了上午十點，費寅伯法官前來初審，決定四月三十日下午二時開庭審訊，要我交五百元罰金保釋。到了開庭審訊的那天，我的好幾百個病人前來抗議，他們擠滿了法庭，以致法庭不知所措。病人們作証說，西醫治療多年沒有效果，只有針灸幫助了他們，他們有權利選擇針灸療法。其實費寅伯法官的太太就是我的病人，他應當明白我是一個好人。但是法庭有礙於里根州長剛剛否決了一個針灸提案，法官後來只好搞一個折衷的裁決，指出針灸可以作為實驗性科技項目來實行。我最後被無罪釋放。這在當時成了轟動社區的大新聞，結果我的名聲也因此更加傳開。後來由白芭芮醫師通過馬斯哥尼先生的協助將我個人檔案中這個“罪案”記錄清除，還把我安排到舊金山大學作針灸方面的研究。於是我繼續以研究目的來治療病人，直到一九七五年布朗州長簽署了新的針灸合法化提案（即 SB86）。法庭後來又把我原來交付的五百元罰金退還給我，也算是還我清白。但是最令我痛心的是我的房東奧克森亨得爾醫師由於他把診所分租給我而受到加州西醫公會吊銷執照的懲罰。奧克森亨得爾醫師後來不得已遷居到西雅圖行醫去了。這是在這場牢獄之災中唯一讓我感到遺憾的事。
十多年來我除了悉心鑽研醫術，也要求自己做到對病人誠懇、關心和愛護。病人對我可以說是有口皆碑。我對有困難的病人總是少收費或不收費。有一次，有一個老太太因中風不能進食，家人也不在身邊。我就天天到醫院給她喂飯。又如有一個患艾滋病的病人，昏倒在街頭，警察無法辨認他的身份，他在朦朧之中呼叫“李醫師”，警察根據這個線索找到了我。我當時就認出了病人，並到三藩市醫院去看他。
從我被捕的親身經歷體驗到必須改變美國的現行法律才能保障自己的行醫權利，同時我也深信針灸合法化一定會實現，因此我在七十年代初開始就積極參與針灸立法活動，也是美國第一個針灸職業團體「加州中醫藥針灸學會」的積極分子之一。隨著針灸立法活動的發展，我發現西方人士，特別是政界人士，對中醫針灸的無知和誤解也是立法的障礙因素之一。我來自新加坡，是當時少數針灸醫師中唯一能說幾句英語的中醫師，而我的病人幾乎全是白人。為了和西方社會有比較好的溝通，我和白芭芮醫師以及一些同事和學生後來組織了「 美國針灸協會」，由白芭芮醫師任會長，我擔任財政。協會成果聯絡了一批白人針灸師，白人病家和白人社會領袖，推動了針灸醫學在主流社會以及議會上下的傳播。
我們主持的美國針灸協會對加州中醫事業的一個重要貢獻是十多年如一日獨資聘請著名的立法顧問克勞斯先生，因為我深信州府沙加緬度如果沒有我們的代表，針灸就沒有前途。而熱心支持針灸的克勞斯先生也不負所托，積極主動地幫助針灸界起草新法，爭取權益。自1976 至1987 十余年間美國針灸協會游說議會上下，先後提出過或協助過或促成過有關針灸事務的提案共十余項之多。例如1978年的 AB1391 (TORRES) 針灸師獨立行醫法案（成功）和 AB2424 (KEYSOR) 加州醫療補助支付針灸法案（成功），1979年的SB1106 (SONG) 針灸師徒教育制度法案（成功），1980年的 AB3040 (KNOX) 針灸師行醫規範法案（成功），1981年的 AB538 (ROSENTHAL) 足醫牙醫針灸進修法案（成功），AB 901 (ROSENTHAL) 針灸戒酒戒毒試點提案（失敗）以及AB1837 (ROSENTHAL) 針灸專業管理式醫療保險提案（失敗），1982年的 AB3601 (ROSENTHAL) 修訂過的針灸專業管理式醫療保險提案（再失敗），1983年SB1158 (TORRES) 針灸師使用東方醫學博士銜提案（失敗），1984 年的 SB3827 修訂過的針灸戒酒戒毒試點提案（再失敗），SB314 (ROSENTHAL) 在職針灸師繼續教育法案（成功），SCR59 (ROSENTHAL) 要求衛生局調查中西醫師醫療收費比較之決議（失敗），1985年的AB272 (FILANTE) 取消外國針灸師九個月見習期提案（成功），1986 – 1987年 的SB840 (TORRES) 針灸工傷補償保險法案（成功）。
我們的積極而又相當成功的立法活動使得我和白芭芮醫師領導的美國針灸協會成為當時全美政治影響力最大的中醫團體，許多外州針灸界人士都專程前來加州取經，向我們以及克勞斯先生請教。這對推動全美中醫合法化無疑是一個不小的功績。
注 釋 ﹕
（ 注 1）白芭芮醫師 – – BARBARA BERNIE，最早期的白人針灸師，著名的針灸政治活動家，對爭取主流社會及政界人士支持針灸，貢獻良多。曾與李傳真醫師一同創立美國針灸協會，並任該會首屆會長。
（ 注 2）本文根據李傳真醫師原著《老中醫心悟 》INSIGHT OF A SENIOR ACUPUNCTURIST 以及 JACQUELINE ROUSE 所著 IN PRAISE OF THE WISE OLD WOMAN 內容編譯。
（本文由張保羅醫師編譯，題目是編者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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